【凯源】二世祖（3）
第三章 王先生去看戏
转眼之间礼拜六到了，王源爸爸前一天刚从苏州做生意回来，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，甚是高兴，连行李都没放下就一把抱住了王源。王源个头长高了，身体变壮了，和离开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。
还记得他十七岁的时候很瘦，长手长脚的却没什么肌肉，身体单薄像是长着一身脆骨。在外面历练了两三年相貌变得不大，身体反而是长好了，一副衣架子的模样，就连培罗蒙的样板衣穿在他身上都特别合身。
王源的爹给王源还有王源妈妈带了不少礼物，王源妈妈是个喜欢漂亮小东西的人，看见那抱在礼品盒里的小胸针和手链就挪不开眼。一家人吃完饭后，她就迫不及待的拿着新玩意去整理她的收藏，爷俩坐在餐厅里，倒着五年的红酒就一直喝到了半夜。
时间将近中午，王源才从床上起来，他换好衣服去门口拿报纸，观海领着两个小姑娘在花园里浇水，他刚准备唤一声，却看见嘟嘟气定神闲地从他面前走过，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。
王源瞪大眼睛，嘟嘟嘴角的一抹藏蓝他觉得有点熟悉。
“嘟嘟！”王源叫道，“你嘴里咬着什么！”
王源的声音有点大了，嘟嘟像是惊到了，王源一走近就撒开了腿跑。这么一来，王源不得不去追，嘟嘟反而跑得更快了。
“你给我站住！”
嘟嘟正往屋子里跑，它体型小，上蹿下跳的，一看见有其他人在，就立刻窜到了那人怀里。
“怎么了，刚起床就开始逗嘟嘟玩啊。”王源爸爸抱着嘟嘟，一脸迷茫。
“爹，你先抓着它，别让它跑了。”王源追了上来，伸出手去掰嘟嘟的嘴，“松口松口，我就看看是什么。”
嘟嘟死咬着嘴里的东西，转着头往王源爸爸怀里躲。
王源爸爸伸手摸了摸嘟嘟脑袋，轻声说道：“乖乖，松口，不要乱吃东西。”好不容易嘟嘟才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，王源一看，心中的那份疑惑马上变成了确定，脸色一下子就暗了。
“嗯？”王源爸爸刚想开口问，楼上就传来了王源妈妈的声音。
“王源，不好啦，你那件旗袍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嘟嘟翻出来刨了刨，上面都是划的印子。”
“不光是这样，还咬破了呢！”王源朝楼上喊道，心中分外郁闷。
“那怎么办啊，你不是说旗袍是你朋友寄放在你这里的吗？”王源妈妈抱着已经不能看的旗袍下楼。
王源爸爸瞅了瞅，说：“哟，宋锦，挺值钱的啊。不过样式算老了，几家大的成衣店都不做了。王源你什么朋友啊，才回来没几天啊，就勾搭上小姑娘啦。”
“不是。”王源无可奈何道，“说来话长，这旗袍算是送不回去了。”可惜他和王俊凯只有一面之缘，他也没想真能找到王俊凯把旗袍还回去，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一堆破烂王源还是有点心虚。
“嘟嘟也不知道怎么了，以前都不搞破坏的，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件衣服咬来咬去。”王源妈妈轻声嘟囔着。
王源拿过旗袍，鼻尖凑上去闻了闻，衣服已经被香料打了一次，闻着像是有檀木香和几种混合的花香，只不过身侧的针脚处散发着淡淡的膻腥味，这是，羊油……
香料有时是由动物油提炼的，但绝不会有膻腥味。
“这是，抹针的时候用了羊油吗？”王源自言自语道。
“你说羊油？”王源爸爸像是想起了什么，“我记得忆定盘路上有家裁缝铺，旁边开了个化妆品店，那家店后面刚好有个小作坊。”
“啊？”王源道。
“香水啊。”王源爸爸提示道。
王源立马了然于心，他怎么没想到呢，现在谁还自家做香水的，再者街坊邻里互相借个东西很正常。那天与那个人撞见的地方离忆定盘路不远，说不定还真让自己爹给蒙对了。
“谢谢爹，我现在出门一趟。”王源从衣架子上拿下西装外套，穿上道。
“哟，还不是小姑娘啊，这么急急忙忙的。”王源爸爸调笑道。
“才不是。”王源矢口否认道。
“听说那里新搭了个戏台班子，你爹只能帮你到这了。”王源爸爸完全不理会王源的辩解，自顾自地说道。
王源也懒得解释，叫了黄包车就往目的地去，他手中还攥着那堆破烂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，他胡乱地往原本的红塑料袋里塞了塞，心想，就这样吧。
礼拜六本来人就不多，老师傅带着老花镜在柜台前看着报纸，突然就听见有人走了进来。
他抬起头，面容白皙的帅小伙子正冲着他笑：“老师傅，请问您这有卖宋锦的吗？”
老师傅见来人来头不小，一身行头都是洋货，见到他第一时间就把帽子给摘下了，看样子学的还是西式礼仪，但他手中却拎着个红塑料袋，和他格外不搭。
“我这没有卖宋锦的，平常很少有人买这么贵的材料的，店里不会存的。”老师傅答道。
“哦。”王源有些失望。不过他还是掏出了红塑料袋里的东西，“那师父，这件衣服是您这里做的吗？”
老师傅一看，气得差点没站起来：“这旗袍！怎么会在你这！怎么会变成了这样！糟蹋东西啊！”
王源摸摸鼻子，心想还真是这家。他轻声道：“师父，您看，这旗袍还能修好不，不能的话，能照这件再重新给我做一身吗？”
“……你和王先生是什么关系？”老师傅疑惑道。
王源愣了愣，回过神心想自己老爹知道这家店，说不定老师傅也认识自己父亲。他坦然回答道：“他是我爸。”
“……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么大的儿子啊。”
他是他家的独子，他爸生他生得早，再加上他们一家遗传的看上去岁数小，老师傅会感叹也是正常的，可是老师傅看自己的眼神却一点也不正常。
王源尴尬地看向别处：“老师傅，您看这旗袍怎么办？”
对方摇了摇头：“这布都给扯坏了，修是修不了了。要重新做一身时间会比较长，这布料我得具体去找找，颜色可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。”
“行，尽量做得一样吧。”王源道，“您这里是付定金还是付全款啊？”
“十块大洋定金，王夫人是老顾客了，人工费我给打个折，做完再算其他钱吧。”
“王夫人？”王源正疑惑，老师傅抬头，说：“额，你……爸……来了。”
王源转过头，对方看到他也是愣住了。
“他才不是我爸！”王源当机立断撇清关系，一个箭步上前站在王俊凯跟前，“你姓王？”
王俊凯点了点头。
老师傅正处理着王源丢给他的烂旗袍，手中渡过纸笔道：“王先生。”
“哎。”王俊凯和王源异口同声道。
“……过来填个表。”
两个人从裁缝铺里出来的时候，都没有看对方。王源盯着自己的脚尖，心想自己是什么运气，随便认了个便宜爹，还被对方听了去。
“你过来。”王源有些别扭地开口，他转过身把纸塞到王俊凯手上，“等做好了你自己来取吧，我可不想在发生什么意外了。”
“其实你不用破费的。”王俊凯推回，道，“我在店里的时候已经和你说过了，衣服是我自己弄丢的，和你没关系。”
“我都下单了，再撤单我面子放在哪里。而且衣服是我家狗咬坏的，我过意不去。”王源抓起王俊凯的手，硬是把纸塞进了王俊凯的手心，“拿着！对了，得写个委托书，你叫？”
“王俊凯。”
“哦，本家，你好，我是……”王源伸出手，准备与他握个手。
“王源。”王俊凯轻声说道，“我在你填表的时候看到了。”
“你的皮鞋擦干净了。” 王俊凯无视了王源伸出来的手，眼睛向下看了看，说道。
“嗯，本来还想叫你赔的。”王源说，“不过既然都擦干净了，那就算了。”
“我的油条弄脏了你的鞋，你的狗咬坏了我妈的旗袍，两清了。我现在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在这里等一下。我家离这里不远，现在回去取给你。”王俊凯说。
王源举在半空的手握成了拳头，王俊凯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他，一开始王源还以为对方只是内向，毕竟他遇见过很多人都不敢正眼看他，后来他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越来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。
“你放屁！”王源道，“我这双鞋至少一百大洋，没你这么两清的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？”王俊凯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。
王源本能得往后缩了一下，王俊凯的眼睛很好看，眼神清明，不宽不窄的双眼皮衬着他纤长的睫毛特别秀气。王源都没怎么仔细瞧过王俊凯的脸，现在这么看下来，这个人长得挺不错的。
王源低下头，清咳了两声：“你要把旗袍的钱还给我，也可以。只不过我这鞋不能这么算了，但是现在也擦干净了我也不会让你赔偿全部的。”
“所以？”王俊凯好奇地问道。
“嗯……要么……你请我看场戏？”王源左顾右盼，越说底气越不足，“我听说这附近刚搭了个戏台班子。”
“恩，曹家班的，他们的武戏挺不错的。”王俊凯答应道。
“原来你喜欢听戏啊。”王源顺着他说下去。
“我妈喜欢听。”
一下子王源又没了话。
“也好。”王俊凯说，“刚好路过银行取钱，我就不用回家拿了。”
王俊凯走在他前面，背脊笔直，那一身灰色的袍子一点褶皱都没有，鞋子上除了边缘沾上了路边的尘土，其他一概很干净。他走路的姿势很中规中矩，脚下没有声音，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，安静地让王源直想吼一嗓子。
这人，感觉真没意思啊。王源心想道。
戏台班子搭在露天的茶楼里，现在是将近梅雨季节，屋檐上都搭上了席子，下面摆了一个竹筒容器，专门用来接雨水。王俊凯和王源到的时候，戏班子正在表演老征东，杨宗保与穆桂英结亲，一口一个郎君爱妻，情意浓浓。
王俊凯找好了位置，对他说：“你坐，想吃什么？”
“就喝茶吧。”王源没来过这种地方，不知道菜单上都有些什么。
王俊凯叫了壶茶，跑堂的很快的端上了一壶热茶和几叠点心，王源正被台上的剧情吸引，眼睛也不看的摸索着茶壶准备倒茶，他碰到杯子的时候被烫了一下，才发现自己的茶杯已经满了。
王源侧过身看着王俊凯，王俊凯正看着戏，手中把玩着茶杯，一脸专心致志，表情也不像见到他的时候那样疏离。
王源觉得心里有点堵，握着茶杯转过了身去。
时间一长，光喝茶他也觉得无聊，他不敢嗑瓜子，怕不知道该把瓜子的皮放哪，他也不能吃花生，一掉掉一身，这白西装也就完了，更别说那些极易掉渣的小点心了。可是他有些饿了，起床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东西，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塞个面包什么的。
正想着，他的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冰凉。他低下头，看见王俊凯碰了碰他的手，递给他一个骨碟，上面放着几块切好的水果和已经剥干净的干果。
王源点点头，接过了骨碟：“谢谢。”
他把碟子放在自己身边的茶几上，然后一只手捂着刚才王俊凯碰过的手背。耳边尽是男人掐细的嗓音。
散场的时候，戏班子老板上来要赏钱，王源身上没有小钱，就直接把一块银元丢了上去。戏班子老板面色有些青，王源却还不知所以，只有鼓掌表示自己真的很欣赏这出戏。
王俊凯开口：“老板您收着吧。”说罢，王俊凯也递给老板几个硬币。
“王老师，散场后不来唱两嗓子。”老板说道。
“不来了，我妈也不在。”王俊凯笑道，“下次吧，今天和人来的。”
老板走后，王源盯着王俊凯，说：“你还会唱戏啊？”
“会一点点，唱得不好。让人看了笑话。”王俊凯道。
王源眯了眯眼，叹气，直接一句话给否了，看来自己想听也是没戏了。
之后两个人出了茶楼，王源看了一眼表，已经快四点了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我该回去了。要不要我帮你叫黄包车。”王俊凯说道。
“不用了，离家不远，我走的回去。”王源说。
“那好，就这样。”王俊凯点点头，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王俊凯。”王源叫住他，说，“你是不是特别不想和我扯上关系？”
王俊凯停了下来，却没有转过身来。王源三两步走到王俊凯面前，终于看到的不是王俊凯对他那副疏离的眼神，而是有些局促的敌意。
“执意要还我钱，让你请我听戏就这么轻易答应，现在连再见也不说，是不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。”王源说。
王俊凯笑了：“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“我不就是有点钱。”王源很清楚这些人的阶级意识，他想起那身旗袍，说，“你也不是没钱。”
“有钱也分很多种的。”王俊凯有点低落，“你拽着我我也没什么好处可以给你。”
“我想和你交个朋友。”王源吞吞吐吐道，“交朋友不用管有没有好处吧。”
“我不交朋友的。”王俊凯特别云淡风轻地说道。
王源憋了半天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：“你是不是有病？”
“没人想和我交朋友，我特别没意思。”王俊凯毫无情绪波动地陈述着，“我俩算是眼熟了，要是有缘能再见到的话，我会打招呼的。”
TBC
都是套路